哈莉將紅酒放在一邊, 踏入放好熱水和泡泡浴鹽的浴盆, 放松地躺下。

這個寬敞到幾乎和臥室一樣大的衛生間, 隱藏在她的小臥室一隅，一扇隱蔽的門後, 由空間擴展咒制作而成。

哈莉可以不追求床的寬敞，但熱浴盆的享受是絕對不能割舍的。她在14歲體會過級長浴室後，就發誓未來自己一定要搞一個。

她一直認為自己還是懂得享受生活的, 並不像赫敏說得那樣, 活得像一個苦行僧一般。

哪家苦行僧每天都吃有機食品, 買一櫃子的高跟鞋？

她喜歡她現在的隱居生活, 沒有人會因為她無能而譴責她，更沒有人會因為她太強大而害怕她。

“我指的是感情生活！哈莉！塞德裏克已經不在這麽多年了！你不要再封閉自己了！”赫敏的耳提面命, 鮮活地響起，就像她植入了一個小小赫敏在腦子裏一樣……

“跟塞德裏克沒有關系！什麽年代了！單身也可以過得很好！”哈莉在心裏大聲反駁著。

真的跟塞德裏克沒有關系, 那是14歲時青春期的迷戀, 雖然刻骨銘心，但不至於讓她一輩子哀怨。

她撥動浴盆裏的泡泡, 無意中, 眼神又一次落在自己胸口正中那個一英尺有餘的傷疤上, 已經很淡了, 變成了粉色。這是剛當上傲羅第一年, 和馬爾福一起執行任務時“獲得”的標記。

德拉科為了贖罪, 扭轉馬爾福姓氏的輿論，戰後, 在所有人驚掉的下巴中，加入了傲羅隊伍。

但，沒人願意和他搭檔，哈莉於是站了出來。

事實證明，選擇馬爾福為搭檔恰恰是正確的一步。戰後所有的食死徒殘餘勢力，都視哈莉為眼中釘肉中刺，狹路相逢的時候，90%的火力都會集中到她的身上。

然而和馬爾福搭檔後，這個數字銳減到了60%。因為食死徒們無法決定在殺死主人的死敵、和立功的叛徒中，他們最恨哪一個。

但人都是會失誤的，她不是神，她自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一個黑魔法咒語擊中了她，頓時胸口鮮血如柱。德拉科慌亂地撕開了她的制服，把兩人身上帶的白鮮都倒在了她的身上……這也導致了他臉上的傷口沒有及時得到救治，直到哈莉離開巫師世界前，他都留著一道疤。

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聖芒格了。病床邊是一大束鮮花，以及鮮花後，欲言又止的德拉科·馬爾福。

她那一瞬間就明白了他想說什麽，這讓她忽然慌亂、不知所措。

她承認她開始欣賞德拉科。經過層層考驗的他，已不再是那個懦弱的、趾高氣昂的小男孩兒了。可她並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

“因為看到了我的胸，就要給我送花？這是什麽純血的規矩嗎？”哈莉用一個玩笑打消了兩人發展的任何可能。

馬爾福也被沖動和猶豫兩種矛盾的感情折磨著，哈莉能看得出來。

老馬爾福當然希望家族能夠在這個節骨眼攀上戰爭英雄哈莉，但德拉科並不會為了家族利益去鉆營感情。他知道哈莉若真和他在一起，未來會面對多覆雜的輿論。所以，心照不宣地，他也退後了一步。

這是她在巫師世界，離感情最近的時候。

韋斯萊夫人一直想撮合她和自己的某個兒子，甚至連喬治和查理都被牽扯了進來，哈莉承認擁有一個像韋斯萊家族一樣的大家庭是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但，感情的事，強求不來。

而之後在巫師世界，也許是她多疑吧，她總感覺……所有靠近她的人，都帶著目的。

20歲後，隱居麻瓜世界這些年間，並不是沒人和她調情。要她的電話號碼的人很多，但她從來沒有靠近過誰，太麻煩了，需要解釋的事情太多。

她有試著約會過幾個麻瓜年輕人，往往第一次約會都撐不下去。因為她不知道說什麽——究竟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以及兩人走下去後，他能不能接受她的秘密？

甚至一開始，她就需要撒謊。她討厭這種感覺。

而今天突然出現的、神秘的韋恩先生，他雖然證明了自己並非壞人，可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他有能防禦魔法的武器，和堪比巨人的力氣……他究竟是什麽人？

哈莉閉上眼睛，也許，只有明天才能知曉了……

鬧鐘響了，她一個激靈，趕快從浴盆裏爬了出來——這就是獨居人士的悲哀，泡澡還要定鬧鐘，防止自己真睡著後滑進浴盆嗆到。

**************

達米安的淋浴，一向以秒為單位計時。

剃掉頭發的他，更不用花時間洗頭，戴蝙蝠頭罩也方便。

然而今天，當達米安按照習慣準備關掉水流時，忽然意識到，淋浴完成後，並沒有黑漆漆的街道等待他去維持治安。

達米安將水溫又調高了一些，閉著眼睛，感受著熱水的撫摸，冥想數次被一雙綠眼睛打斷。

也許是和阿福的血緣關系，以及她動蕩的人生經歷，或許是她如今淡然的態度？達米安對她有種天然的親近。

這種親近是什麽性質？

考慮到如家人般的阿福，也許，他把她當成了妹妹罷。

他剛剛成年那幾年，迪克和阿福相繼過世。在無邊無際的悲痛中，他經歷過一段……“活躍”的時光。哥譚媒體由此曾經下過結語，說達米安·韋恩在男女關系上，比布魯西還瘋狂。

並不像父親和迪克曾經的擔憂，達米安完全不討厭女人。恰恰相反，他喜歡女人，喜歡她們柔軟的身體，嬌嗔的嗓音。

只是，他發現自己無法做到像父親那樣“交付信任”。

父親即使再封閉、再為童年的遭遇而痛苦和自我折磨，也至少有過數個位於信任圈內的人，其中自然包括一些女人。他會對她們敞開心扉，甚至交出自己身為蝙蝠俠的秘密。

而達米安，卻完全做不到。

他甚至無法向“信任”邁出一步。

父親會為是否要相信她們而糾結，而達米安？從來、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只是和她們玩樂、縱/欲。

後來，他就厭倦了；再後來，他徹底成為了一臺蝙蝠機器。

身著制服的時間，漸漸超過了常服，而他渾然不覺，毫不在意。

而隱居在陌生人中的哈蕊耶特，是否也有信任問題？她是否會告訴那些親近的男人，自己身為巫師的秘密？以及自己的戰鬥經歷？

他們——這些庸俗的普通男人——是否能夠真的理解她？還是會故作同情地點點頭，握住她的手，虛偽地說他們懂她？只是為了用花言巧語騙她寬/衣解/帶？

想到這裏，達米安煩躁地關上了淋浴。

*************

第二天上午，達米安在十點左右出現在了咖啡店。這是哈莉一天中較為清閑的時候，早上上班族們的咖啡消費高峰剛剛過去。

考慮到也許真的會有魔法部的人來找麻煩，哈莉送走了最後幾名顧客，關上了店鋪，並給這裏施了忽略咒。

“還是雙倍意式濃縮，兩顆糖嗎，韋恩先生？”

無論是哈莉還是達米安，都莫名地舉止自如。

他嗯了一聲，表示對咖啡選擇的確定後，便隨意找了一個座位坐下。哈莉也自顧自地轉身開始操作咖啡機。

她今天依舊穿著格子襯衫——新的顏色，鞋子換了一雙灰色的，依舊是十厘米的高跟。

她的咖啡店已經煥然一新，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只是那個浮誇的水晶吊燈沒有了。

達米安對店鋪的恢覆速度表示驚嘆，但稍作思考後，這其實沒什麽好奇怪的，哈蕊耶特畢竟是一個女巫。

咖啡機隆隆作響，香濃的味道很快便彌漫整個咖啡店。

她端著托盤，其上有一個小咖啡杯，和一碟餅幹，以及一杯水，向達米安的座位走來。

“今天的招牌餅幹還剩了一些。平常到這個時間早就賣完了。”

達米安本想推卻，但她既然說這是招牌……

聳聳肩，他捏起一塊。

這熟悉的味道、多年沒有再嘗到的味道……達米安直接嗆到了。

和阿福的手藝有細微差別，但……已經是達米安吃過的最接近的。

哈莉猶豫了下，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背。

達米安把水灌了下去，“你……在哪兒學的這個菜譜？！”

“在媽媽的筆記裏……波特家的金庫裏，有一個記錄著菜譜的筆記。”哈莉看他已經恢覆，便收拾起隔壁桌的咖啡杯，一邊向吧臺走去，一邊說道：“佩妮姨媽也給達力做過，類似的吧，大概。我吃的不多，印象很模糊了。”

她用的措辭是“給達力做過”，而不是“給我們做過”……

“你能……教教我嗎？”

韋恩先生鄭重的語氣，讓哈莉不禁轉身，認真地看了看他。

“當然……我現在就能把菜譜寫給你。”

*************

既然店裏不會再來顧客了，哈莉便在韋恩先生對面坐下。

一邊等著魔法部的發落，一邊聽他講阿福爺爺的故事——模棱兩可地。

顯然，關於這個爺爺，和他服務的韋恩家族，有些隱秘的故事，不能告訴她。

她在韋恩先生打算再一次用謊言填補阿福工作內容方面的空白的時候，阻止了他。

“我也有秘密，韋恩先生，我理解的，”哈莉禮貌地微笑，“你如果不想告訴我一件事，可以直接拒絕回答，不需要編造謊言。”

達米安向後靠向沙發靠背，瞇眼審視著她，“……這麽明顯？”

“我有時候也需要用謊言來掩蓋自己的整個人生，”哈莉聳聳肩，“所以，我聽得出這種割裂感。”

“……OK，”達米安無奈輕笑，“那我還真的……沒有可以透露的了。你只需要知道，阿爾弗雷德為一項偉大的事業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管家。他是家人，他是英雄。”

“我相信你，韋恩先生。”

“你可以……叫我達米安。”

“好，你可以叫我哈莉。”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推進。

中午，哈莉煎了魚，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在外人聽來，這聊天方式和內容都相當詭異。

年輕的男人和女人都會在話說到一半兒的時候忽然停下，而對方會理解地點點頭，話題，會自然地轉換。

他們都有太多秘密，為了不在謊言上花心思，他們約定不能說的就不說，而對方也不會問。

煎魚盤子，換成了咖啡杯，換成了茶水和下午茶糕點……

直到臨近傍晚、天色轉暗、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流經過店鋪門口，哈莉才意識到，已經將近五六點了。

達米安對他咧嘴笑，“恭喜你，你可以繼續在這裏隱居了。”

這個自信、甚至得意洋洋的笑容，讓哈莉忽然意識到，對方是個無比英俊的男人，只是沒有頭發而已……

哈莉也對他暖暖地微笑，“謝謝你幫我。”

“關於你此行的目的，”哈莉將桌上的支票向達米安的方向推了推，“我不能收下這筆錢，韋恩……達米安，我甚至都不認識這位爺爺。但我很慶幸能聽到他的故事，也很榮幸能夠認識你。這些已經是難得的遺贈。”

她的拒絕很堅決，眼神很坦誠，“父母給我留了足夠我這輩子衣食無憂的遺產，我也有店鋪的營業收入。捐了它吧，捐給需要的人，以阿福爺爺的名義。”

“你確定？”

哈莉認真點頭。

達米安無奈地收起支票，看看了店鋪的櫥窗外那些匆匆的行人。

自己好像……的確沒有再繼續留下的理由了。

她靜靜看著他，並沒有催他走，甚至提出在店裏招待他吃晚餐的邀請，也可以帶他去附近的知名小店。

這讓他靈機一動，熱血上湧。

他想接近她。

“明天怎麽樣？晚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哈莉微笑，眼睛亮晶晶的，“這是約會邀請嗎，韋恩先生？”

當然是！

但達米安邪邪地笑了，“我認為，今天也是約會。你覺得呢，波特小姐？”

哈莉在他熾烈的眼神下沒抗住幾秒，低頭，臉稍微紅了紅。

她把他送到咖啡店門口。

就這樣走嗎？達米安不甘心。

他扶著門，轉身低頭看著她。

他攥住木質門框，有種……朝她的嘴唇探身的沖動。

需要詢問允許嗎？……太傻了，像小學生！

他是一個韋恩，他理應直接行動！

可他忽然有種負罪感，感覺阿福在天之靈在咒罵譴責他。

她沒有躲閃。他看到了她襯衣下劇烈起伏的短促呼吸……

這個吻，試探，克制，甚至有顫抖。

他覺得自己像回到了青春期……

“明天……說定了，我來接你。”

哈莉點點頭。

送走韋恩先生，哈莉在緊閉的店鋪門後睜大了眼睛。

她居然吻了他！還是他吻了她？

她將臉上的碎發撫開，手依然放在額頭上，楞楞地盯著地板。

她在想什麽？！她已經好久都沒有約會過了！

而且，他是一個美國人，他在英國待不了多久。

梅林，她想這些幹什麽，她難道想有更長遠的發展嗎？

一團亂麻，唯一清晰的是，她想靠近他。

不管了，她是成年人，赫敏說了，要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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